重走费孝通之路,探寻大瑶山蝶变之道

网络 李晓华 2019-05-25 15:36  阅读量:16274   

  重走费孝通之路,探寻大瑶山蝶变之道

重走费孝通之路,探寻大瑶山蝶变之道

1935年费孝通(左一)在大瑶山与当地群众合影。新华社资料片

重走费孝通之路,探寻大瑶山蝶变之道

大瑶山的公路。本报记者陆波岸摄

重走费孝通之路,探寻大瑶山蝶变之道

六巷乡大岭村的民宿度假区。本报记者向志强摄

  桂中偏东,北回归线偏北,平原丘陵之中,耸立着一片2000多平方公里的雾海云山——大瑶山。

  80多年前,年仅25岁的费孝通和新婚妻子王同惠来到这里,在蜜月之中开启了自己最初的社会调查。在经历了两个多月艰辛而充实的调查之后,两人在一次转场中迷路,费孝通失足跌入陷阱,王同惠在独自求援途中不幸遇难,留下一段令人叹息的瑶山悲歌。

  新中国成立后,心系瑶山的费孝通先后于1978年、1981年、1982年、1988年四次重访故地,为大瑶山的建设出谋划策,对瑶族地区民族关系和经济社会发展提出一系列重要见解、做出了重要贡献。

  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重走费孝通之路,探寻大瑶山数十年间沧桑蝶变。

  越来越易抵达的大瑶山

  从壮乡首府南宁驱车前往大瑶山主体所在的广西壮族自治区金秀瑶族自治县,300多公里的距离4个多小时即可抵达。接近县城时,公路穿过一段树木葱茏的山区,飘飞的轻雾袭来阵阵清凉,令人神清气爽。

  1935年,费孝通和妻子应邀到广西开展民族调查时,前往大瑶山的旅途却异常曲折漫长:10月8日从南宁搭长途汽车历经8个半小时抵达柳州,12日从柳州坐“小火轮”顺柳江而下,经13个小时抵达“象县”(如今的来宾市象州县),18日动身,再经过两天的挑担坐轿步行,才于21日进入大瑶山。

  费孝通和妻子的工作主要包括“人种研究”和“特种民族社会组织及其他文化特性研究”两部分。前者主要通过人体测量分析,“借以明了中国民族扩张、迁移之大势,及各族分布交融同化之概况”;后者“俾得直接住其地,更以局内观察记录其人民、家庭、市集之组织,与风俗、习惯、美术、宗教及其他种种文化特性”。

  王桑是费孝通进入瑶区的第一站,他们在这里待了3天。在这个花篮瑶村落,费孝通一行受到村民们热情招待。在村长家,费孝通品尝了村民自制的白酒,见识了瑶人的猜拳。晚上没有灯,村民们就用散发着香味的松木条燃火取光。“融融一室,主客欢笑,多年没有回过乡的我,在这种香气中,更觉得人情的深厚了。”

  根据费孝通在《桂行通讯》中的记录,从百丈到王桑的路极其难行,他们涉水六次、下轿不止十余次,翻越了一座500米高的山岭,耗费了大半天时间。“所经俱系峻恶难行之路,忽而缘峭壁,忽而过独木……一路只觉得造物的着意真是无美不备,无奇不有了。”

  从王桑经门头抵达六巷后,费孝通和妻子停留了25天。其间,王同惠在六巷开展花篮瑶社会组织调查,费孝通则前往周边的“大橙”(现“大凳”)、“古浦”(现“古卜”)等村屯开展人体测量。那个时候,从六巷去每个村,都需步行大半天时间。

  在群峰林立、沟壁深险的大瑶山,修路是头等难事。1978年,费孝通应邀参加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20周年,事后抽空重访金秀大瑶山。这一次,他乘坐着舒适的汽车从南宁来到金秀县城,但却因乡里公路尚未修通,不能前往当年住过的花篮瑶村寨访问。1988年,78岁高龄的费孝通率团参加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30周年庆典活动,彼时六巷的交通状况仍然不佳,费孝通坚持从县城颠簸数小时回到六巷,和当年的老住户、前妻王同惠的“老同”蓝妹国等瑶族群众相聚,共诉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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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虽然瑶山的道路依然蜿蜒,但处处硬化的水泥路已经解决了大问题。从六巷驱车前往另一个乡镇桐木,有20多公里的公路在山间弯弯绕绕,不少路段旁便是落差超百米的悬崖。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当地人民经过长达17年的拼搏,才在绝壁上开辟出了这条道路,按数字标记的三块石壁印刻着当年修路的艰辛。

  对于交通的变化,王桑村村民蓝媛珍感受深切。这些年来,蓝媛珍家的运输工具不断更换。“最早我们出去赶集、做工都是挑担步行,后来改用马驮,2008年以后公路出行方便了就把马卖了,用上了汽车。”蓝媛珍说。

  现在,从王桑到百丈乡的车程一小时,到六巷乡的车程也缩短到半个小时。

  六巷乡党委书记金海说,以前,六巷是全县最闭塞最落后的乡镇,外出只有一条四级公路,现在全乡48个村90%实现了道路硬化,今年开通的梧柳高速在六巷有一个出口,另一条三级公路也将开通,六巷就可以实现交通“外联通、内循环”。

  交通的便利、扶贫力度的加大,也促进了瑶山特色产业的发展,让瑶山群众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长垌乡屯西村与二级公路通过一段两公里的水泥路相连。“没修路之前,我们村的木材要马驮人扛,每100斤木材就要5块钱的运费,现在公路直接通到家门口,生姜、杉木等价格高了不少。”村民赵德龙说。现在他家里有两辆汽车,货车拉货,轿车出行。

  记者在瑶山走访路上,时常会看到靠在路边的小轿车或货车,汽车已经成为当地群众前往田间地头劳作的主要交通工具之一。

  近年来,金秀县投资10多亿元建设了1000多个扶贫路项目,4万多群众从中受益。目前,全县77个行政村已全部通硬化路,全县513个20户以上的自然村屯均通砂石以上等级路。“在精准扶贫之前,这种基础设施修建力度是想都不敢想的。”金秀县委书记韦德斌说。

  “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五朵金花”

  “我瑶门头,四十二家,大大小小,对天讲过,村旁四方,画(划)做众山,种木护村,做善积福……”在费孝通曾经到过的门头瑶寨,寨门旁几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上刻着各个时期的“村规民约”。这是瑶族的石牌制度。

  在金秀县城的瑶族博物馆里,陈列着一块特殊的石牌。1951年8月,为消除历史遗留的民族隔阂,大瑶山5个瑶族支系的代表协商一致,按传统的石牌制形式,饮血酒立誓,将共同制定的“大瑶山团结公约”刻碑竖立,信守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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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秀县瑶族博物馆里陈列的“大瑶山团结公约”石牌。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向志强摄

  大瑶山共有茶山瑶、坳瑶、花篮瑶、盘瑶、山子瑶5个瑶族支系,他们在语言、社会组织、风俗习惯、服饰等方面都各有特点。在初访大瑶山时,费孝通记录了各个支系之间的不平等地位、生活上的巨大差距及其矛盾冲突。

  在5个支系中,茶山瑶、坳瑶、花篮瑶是占有山岭田地的山主瑶,盘瑶、山子瑶则是处处备受压迫的过山瑶。过山瑶不仅要以很高的租金租种山主瑶的土地,而且由于这些旱地非常贫瘠,种了五六年就不能再种了,他们只能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房屋是用竹子做的简易房屋,最贫困的山子瑶有时连盐都吃不起。

  新中国的成立拉开了消除民族隔阂的序幕。费孝通在《四十三年后重访大瑶山》中写道,“1954年开始土地改革,没收了地主占有的土地,分给了近2000户无地少地农民,实际上解决了山主瑶和过山瑶矛盾的经济基础。”千百年来在山顶上不断迁移和散居的过山瑶,终于过上了定居生活,他们勤劳吃苦的精神得到充分发挥,日子越过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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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8年重访瑶山时,费孝通专门访问了一个下山定居的过山瑶村屯——六拉大队奋战生产队,并记录了群众生活发生的巨大变化:田地从最初的1.4公顷发展到4公顷,粮食从最初不够吃到后来每年交售国家5000多斤,瑶民们还用起了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手表等“过去看都没有看见过的东西”。

  走进如今的金秀镇六拉村奋战屯,宽阔的水泥路两边是一排排气派的楼房,村民们除了在外务工外,还种植着杉木、八角和蔬菜、黑老虎果等作物,发展起水产养殖和民俗旅游等多种产业。

  81岁的赵兰英仍然记得小时候没米吃的日子,那时候租种山主瑶的地,“收的100斤苞米要交35斤给地主”。下山定居之后,全村人大力开荒种地,种植灵香草、八角等特产。“天没亮就出去干活,天黑才回来”,家家户户盖起了大房子。

  现在,赵兰英在村里跟着儿孙安享晚年。“生活好了,和城里一样,要什么有什么。”

  《桂行通讯》中曾用很长篇幅讲述瑶族人的宗教活动和跳舞传统。5个瑶族支系的文化各具特色,都有属于各自的独特节庆活动。如今,在政府的帮扶下,阿咕节、伢圣节、杜鹃花节、盘王节、功德节等特色节庆活动全年不断,每年都吸引数百万游客前来参观游玩。

  在费孝通第一次瑶山行的最后一站下古陈村,游客不仅能看到比较完整的传统瑶寨,传承了数千年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黄泥鼓舞,“上刀山下火海”等绝技也会让他们惊奇不已。70岁的盘志明除了参加黄泥鼓舞表演外,还自己制作黄泥鼓、面具等工艺品出售。精雕细琢一个鼓需要八九天时间,一对大鼓2800元,小鼓一对也要1200元,受到不少文化研究者和游客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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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孝通第一次瑶山行的最后一站下古陈村。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向志强摄

  在门头村,古朴气派的寨门、壮观的古杉木群、宽阔的议事坪和各个时期的“石牌”无声地述说着寨子的历史。依山而建的楼房大多建在原有的石头地基上,青砖、雕檐的房屋装饰和炮楼、礼歌堂、功德亭、吊脚谷仓等建筑充满民族特色。当年费孝通工作过的一座庙宇所在地新建了费孝通民族调查旧址,村里还有一个三层的花篮瑶博物馆。在金秀,除了位于县城的瑶族博物馆外,在5个不同瑶族支系聚居的村子里各有一个支系民族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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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头瑶寨里的花篮瑶博物馆。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向志强摄

  走进六巷中心校,费孝通关于民族关系的16字箴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布满了教学楼的一整面墙壁。

  经过多年努力,金秀这个曾经的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贫困发生率已由2015年底的23.93%降至如今的2.496%,群众不愁吃、不愁穿、有稳定收入,义务教育巩固率达95.15%。今年4月30日,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正式批复金秀县脱贫摘帽。

  1978年,时隔43年后再访大瑶山的费孝通用“换了人间”四个字感叹所见之变。“如果说新中国成立30年让大瑶山‘换了人间’,40多年的改革开放则让大瑶山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迈入了新时代。”在金秀县多个乡镇和部门领导岗位上工作过的瑶族干部赵莫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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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巷乡大岭村的民宿度假区。本报记者向志强摄

  另一种“靠山吃山”

  “两山夹着一道河,沿着路滚滚不绝地流着,路两旁茂林修竹,真是个世外桃源,加以石山峥嵘,群峰耸立,景色之美,平生初见……”在大岭村大凳屯优美的民宿度假区内,六巷乡乡长高如金熟练地向记者背诵着费孝通在《桂行通讯》中对这里的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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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费孝通从六巷翻过上千米高的山岭来到大凳,40多公里的崎岖山路摔了50多次跤。费孝通笔下的大凳虽然风景优美,但这个闭塞的小村子“村景萧条”“人口衰落”,唯一的商品是用木排外运的木材,“一个木排有二三十根木头,瑶人所得不过四五块钱罢了”。

  随后的数十年间,木材一直是瑶山群众收入的主要来源。73岁的相成新还记得,上世纪90年代瑶山地区盛行的“以木换路”,外来老板出资给交通不便的村屯修路,然后把大量的杉木砍伐运出。群众获得了一定收益和出行便利,却也让瑶山的生态受到很大损害。

  如今的大瑶山早已成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告别了依赖砍伐木材的单一老路,不少村屯依靠良好生态、特色民族文化和便利交通走上了旅游发展的新路。

  在大岭村,用黄泥墙建的老寨子本已废弃,却被旅游开发公司视为“珍宝”,承包下来改造成高端民宿。当地政府也加大帮扶力度,通村水泥路、桥梁、景区寨门、生态停车场、游客服务中心、购物长廊、旅游公厕、篮球场、戏台等一批旅游基础设施相继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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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瑶山地区公路旁边的一处特色休闲农庄。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向志强摄

  人气旺了,群众的收入来源也多了起来。公司入村开发到现在,全村有90多人在景区打工,村里还建成了两家农家乐、三家客栈,另有7家在建。“旱禾”米20元一斤,野生香菇300元一斤,木耳25元一斤……土特产也都跟着身价倍涨。2018年12月,大岭村景区荣获“自治区五星级乡村旅游区”称号,旅游收入达300多万元。

  近年来,金秀县通过打造“百里瑶寨风情画廊”乡村旅游带,发挥瑶族民俗文化特色和乡村生态景观资源优势,逐步形成了一村一品一特色的乡村旅游发展格局,游客人数和旅游收入每年均以两位数的速度在增长。

  对于大瑶山的发展,费孝通进行过深入调查和思考。1978年第二次到金秀时,他就感叹大瑶山是个“聚宝盆”,“有多少文章可以写得出来!”

  当“以粮为纲”的风潮蔓延到大瑶山时,造成了严重的林木破坏,水土流失。费孝通在《四上瑶山》中写道,“原来是郁郁葱葱茂盛的林场,现在已成了一片一年也收不到多少粮食的半荒芜的所谓旱田”,“附近七县农田所依靠的水渠干涸,农林两敝”。

  费孝通坚决反对这种“抹煞民族山区的特点”的做法,提出“大瑶山里砍伐森林来种庄稼”是“破坏生态平衡,得不偿失”。并以瑶山香草的例子说明“高山老林里不缺乏值钱的土产,可以大大发展经济作物”。费孝通认为,“‘靠山吃山’也许是山居民族更广阔的出路。”

  如今,大瑶山孕育出的值钱“宝贝”越来越多。通过打造“柑橘、茶叶、杉木、竹笋、生态鸡、中药材、油茶”的“5+2”特色产业,金秀县形成了山内乡镇发展“茶叶+”和“中草药+”为主、山外乡镇发展“水果+”为主的产业模式,实现“山外人均1亩果,山内人均1亩茶”。

  1982年,费孝通再访大瑶山时,欣喜地看到当地流行着致富和科学两股热潮。如今,新的理念和科技也给“靠山吃山”赋予了更丰富的内涵。

  金秀镇六段村六段瑶寨是一个有着200多年历史的老寨子,500米长的青石板老街两旁,是两排连在一起的瑶族特色房屋。在这条短短的山区老街上,竟有5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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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后的瑶族青年苏繁荣经常要一人“分饰”几个角色:身着民族服饰的他,一会儿是导游,带着旅行团行走在老街上,一会儿是店老板,在老街的店铺里推销自己收购的各种土货,一会儿是饭庄的老板,安排着游客们享用瑶乡特色餐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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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乡瑶族青年苏繁荣(右)带领旅游团参观六段瑶寨。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向志强摄

  老街尽头一个写着“吃吧喝吧”的木头房子小店里,90后汪云贵正查看着最新的网络订单。店里的土特产都有着精美包装和商标,“二妹的茶”包装盒上的瑶族小女孩就是她4岁的可爱女儿汪笑羽。

  作为金秀县“党旗领航 电商扶贫”的代言人,大学毕业后返乡创业的汪云贵通过电商平台将大米、红薯、红糯米等各种土特产卖出了大山,并计划在南宁开一个旗舰店。去年,她承办了六段瑶寨的阿咕节,吸引了上千游客。她还和村里其他几个年轻人一起开设了公众号,利用社交媒体推介六段瑶寨。

  行走在河流穿城而过、红花绿植环绕的金秀县城,瑶浴、瑶医、瑶山特产、旅行社等店铺随处可见。在瑶医瑶药一条街,上百间不到10平方米的小药铺一字摆开,醒目的招牌都以店主的名字命名。而在距离县城不远、占地50亩的金秀大瑶山中草药育苗基地内,上百万株各类中草药苗正在现代化的大棚内茁壮生长。

  基地负责人介绍,项目聘请经验丰富的技术专家全程指导,实施育苗、供苗、栽培、肥料、防治、收割交货“七统一”,实现规模化、科学化、规范化发展,“可以减少对野生药材的采挖,促进大瑶山的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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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堂山。黄志辉摄

  “山里”与“山外”的交融

  站在自家三层高的楼房前,瑶族妇女赵秀莲一边端着碗吃饭,一边述说着读大学的小女儿不听话的“烦恼”,语气中却难掩自豪与满足。

  2005年,为方便小孩读书,赵秀莲一家搬到了这个位于桐木镇郊的地方。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一些大瑶山里的群众就陆续搬到桐木,在务工的同时也让孩子享受更好的教育。起初他们只能租住镇里人的老旧房子,经过多年拼搏,很多人都盖起了楼房。

  在大瑶山有一种说法,费孝通对金秀发展做出的最大贡献是推动行政区划调整,将原属象州县的桐木、鹿寨县的头排两个重镇划归金秀管辖。

  1952年,广西成立了大瑶山瑶族自治区(县级),后改称大瑶山瑶族自治县,其县域范围主要就是大瑶山地区。1981年,费孝通参加广西龙胜各族自治县成立30周年庆典活动期间三上金秀大瑶山,关注到这一“按山脚划界”的县域划分方式带来的问题,“没有强调山区和平地的经济交流,把原来山区贸易所依靠的集散点划在界外,加上山区公路建设困难,自治地方得不到发展经济的具体条件,反而受到县界的束缚,有点像‘画地为牢’”。

  金秀瑶族自治县瑶族博物馆原馆长肖茂兴介绍,费孝通积极向有关部门反映这一问题,最终促使金秀行政区划得以调整。两个平原乡镇的划入,一举解决了长期以来瑶山粮食匮乏、贸易市场落后等重要问题,也进一步打开了大瑶山的大门:杉木、中草药、八角等各种“山货”得以顺畅地运到平原集市,越来越多的瑶山群众也走出大山开辟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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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堂山日出。罗苏建摄

  从进厂打工到下田剪果,平原地区活跃的经济为瑶山群众提供了广阔的就业门路。桐木镇镇长李远福介绍,现在,仅在桐木镇务工或生活的大瑶山群众就有上千人,有的村整村搬到这里,有的街道就以他们瑶山老家的地名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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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以来,500多名当地贫困群众陆续搬进了桐木镇一个名叫“幸福里”的易地扶贫搬迁小区,其中一半左右来自大瑶山区。和早期自发搬迁的群众不一样,这些来自瑶山的贫困户只需每人自筹2500元即可入住新房,还可享受到完善的就业服务。

  贫困户黄志能的老家距离乡政府所在地有10多公里,以前小孩走路上学要走1个小时。搬到“幸福里”之后,黄志能给砂糖橘装车,每天收入100多元,女儿则在小区楼下的“扶贫车间”当起了文员,孩子出生后,在广东打工的女婿也回来了,准备报考公务员。

  开放让大瑶山群众的观念也发生了巨大变化。68岁的黄志辉仍然记得自己上世纪60年代上初中时的情景,“那时瑶族人都不愿意让小孩出去上学,政府为了鼓励我们上学,不仅伙食、衣服、文具、书等费用全免,每个月每个人还发3块钱零用钱”,而现在,“瑶人比汉人还重视教育”。近年来,为寻求更好教育条件,从大瑶山到山外乡镇和县城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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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堂山恋曲。罗苏建摄

  从用半片竹管相连引来山泉到早出晚归带着食物在山里劳作,从鼓足干劲发展生产到瑶族干部快速成长,在费孝通历次考察著述中,瑶族人淳朴热情、吃苦耐劳的性格得到充分体现。村民家门口摆鞋架,劳作归来先换鞋,60岁的老人家用微信语音对歌成乡村潮流,返乡创业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如今的大瑶山充满着新时代的气息。

  行走大瑶山,处处可见费老留下的足迹,感受到大瑶山人民对费老的挂念。在肖茂兴看来,费老“最伟大的地方”在于,在大瑶山痛失爱妻、遭受沉重打击后,并未因此改变对瑶山的看法。在事故发生次年,费孝通就在《花篮瑶社会组织》编后记中声明,“瑶山并不都是陷阱,更不是一个可怕的地域。瑶山是充满着友爱的桃源!”此后更是一直心系大瑶山,为瑶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这就是作为一名社会学家的大爱吧!”肖茂兴说。(记者向志强、农冠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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